正式開學前, 朋友四個小小地聚了一天。

早晨，默文擼起袖子，從暗無天日的實驗室裏出來, 繞過地上兩個睡袋，向他的魔藥教授兼導師——某個正湊到玻璃瓶前，小心觀察彩虹蝸牛吐泡泡的老頭子——請了個一天的假。

陡然邁出腿站到太陽底下, 竟感到一陣暈眩。

要不是他的導師也在實驗室裏天天泡著, 默文絕對掀了坩堝和試劑瓶就走。他大學五年再宅也沒宅成這樣的。魔藥學，果然害人不淺。

闊別一個月再度相見，默文已早在肚子裏準備好與希爾諾打招呼的說辭, 比如“你的皮膚曬得更健康了”, 或者“你看起來更健壯了”。希爾諾肯定樂於聽到這類話的。

一個月來，希爾諾常常與他們線上交流，分享旅途的見聞。無論是徒步登山還是橫跨沙漠，默文估計他這位好友少不了風吹日曬。

希爾諾這一趟下來的運動量，估計比自己一年都要多。默文心有戚戚想著。

但等真見了面, 默文滿肚子的寒暄語句卻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。

這位理應“飽經自然摧殘”的好友，外表看起來卻比自己還要滋潤，完全沒有在外面闖**了一個月的樣子。

如果說先前的希爾諾是棵堅強的小白花, 於野地裏喝著露水瘦瘦弱弱地獨自長大。

現在的希爾諾就是被移植到家田裏的家花, 哦不, 應該是被小心翼翼栽培到臥室裏的那種寶貴盆栽，每天被精心打理葉子花瓣，水是專心調制過的幹凈水, 土是富含營養的幹凈土……

想起了自己一個月以來在實驗室不修邊幅、晝夜不分的日子, 默文禁不住感慨：“希爾諾, 你這一個月看起來被照顧得相當好, 完全沒有被日曬的感覺，比我這個宅在室內的人還清爽。”

至於是被誰照顧的，顯而易見。

漂流小艇上，希爾諾坐在默文對面，正鞠了一捧清水，感受春季的清涼。

他聞言開心地笑道：“尤珈老師說太刺激的陽光直曬對皮膚不好，到那些光照太強的地方時，老師要麽會給我上個防護罩，要麽會親自給我撐傘遮光。”

在一開始聽說希爾諾被帶著出去旅游時，默文就已經驚掉了下巴。這會兒只覺得連鼻子也跟著掉落下來，他甚至覺得自己早該習慣了。

這是學徒的待遇嗎？顯然不是。

這叫戀人的待遇。一般的情侶間都沒這麽黏糊的。

心中的話被麗茲說了出來：“希爾諾，你知道我們這一個月過的都是什麽生活嗎？”

不等希爾諾回答，麗茲仰著張放空的臉，難得深沈地哀嚎：“默文在實驗室裏發黴了一個月，每天吃著營養劑拌營養劑，睜眼是坩堝，閉眼也是坩堝。

“萊恩把自己鎖在圖書館裏，活得像個以紙張和水墨為食的異食癖，連營養劑都懶得吃。我上次見他時，他滿嘴都是黑色的墨水，估計真把墨水汁當食物吃下去了，說不定上癮了。

“而我，我這一個月一直紮著馬尾辮，甚至有天晚上思考要不要幹脆全剪光了，頂著寸頭就可以免去打理的時間。第二天醒來時還一陣後怕，擔心自己哪天真的神志不清要去剪頭發……”

坐在最前頭駕駛小艇方向的萊恩無奈應聲：“我當時是沒看清手上拿的是什麽，一口就吃下去了。麗茲不要傳播謠言。”

寬闊的江面上，小小的汽艇拖曳著白色的浪花，像在尾部拽著盛開的花朵，花朵裏不時有魚兒跳躍而出。

其中一只跳落到了艇上，撲騰撲騰掙紮著。

希爾諾握緊法杖，用水球將魚裹起來，放回到江中，看著鮮艷的魚一個擺尾便消失不見。

視線下方是藍色的江水配翻滾的白浪，視線上方是藍色的天空配安靜的白雲，中間一道林蔭綠痕將水天相分。

天氣真好。

希爾諾邊欣賞著江上風景，邊聽著友人們一個月來的經歷，末了驚訝地問：“你們上個月怎麽會這麽忙？”

他們四個的導師都在亞彌斯任教，哪怕還兼任其他職務，在假期裏也不該有這麽多事情要做才對。

“當然是為了準備開學典禮！我現在才知道，每年那麽簡短的開學考核，需要耗費多少腦細胞準備。科倫娜老師那時詢問我的意見，我就提議做射擊考核。既然是我提出的，我肯定要負責嘛！”

麗茲神采奕奕說著，嘴裏是抱怨，眼裏卻得意又興奮。

——終於能夠讓她來決定考核內容了，今年的畢業生別想再體驗什麽華麗表演！都給她去卷元素球射擊！

萊恩把小艇停在了江面上風景不錯的位置，從駕駛座位鉆出來，坐到他們旁邊。

他也點頭：“我的導師也向我要了份考核的計劃書。他覺得不錯，就把整個方案交給我來做了。不過我們學院的考核變來變去也都差不多，所以他大概才會放心讓我負責。”

話一說完，三雙眼睛望向他，目露震驚。

希爾諾反應最快：“萊恩，我發現你之前都沒有告訴過我們，你的導師是誰。原來你的導師是你們學院的院長嗎？”

麗茲和默文小雞啄米般點頭，把詢問的目光緊縮在萊恩的臉上。

萊恩無奈道：“我當時是說看最後還剩下哪些教授有空，就去找他們……結果最後剩下的是我們的院長。梅納德院長常年不露面，我都畢業成了他的學徒都不知道他真正長什麽樣。”

“那你們的師徒申請書是怎麽簽字的？”麗茲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“線上簽字。順帶一提，這一個月裏，我都是和他線上交流。”萊恩微笑。

梅納德老師原來是這樣的性格……希爾諾回憶了下，突然就理解為什麽尤珈老師和梅納德老師能成為朋友了。

他又看向默文：“所以，默文你呢？你的導師不是那位研究魔藥的教授嗎？你怎麽也會這麽忙？”

“我？我當然也在幫忙準備開學考核了。”默文聳聳肩，長嘆口氣，“你是不知道，我們院長找上了我導師，說是今年的考核打算設計魔藥制作的內容，還說以後要重點扶持我們學院的魔藥學課程……我的天吶，怎麽我一進師門就忙起來了。”

希爾諾忽然有些心虛，如果不是他多想，艾莉西亞老師的這番突發奇想，或許源自於他。

過去一年裏，他謹遵著尤珈老師的囑咐，每周末會去找艾莉西亞老師檢查身體狀況，偶爾還會討論下白魔法的未來。

聽著默文苦著臉細數起一個月喝過的營養劑種類，希爾諾心虛地坐在一邊，決定當做什麽也沒意識到。

不過這麽說起來……希爾諾發現他們四個畢業了也還是和沒畢業一樣，仍舊在亞彌斯裏呆著，甚至因為少了學業的繁忙、多了導師們的這層關系，彼此間能接觸得更頻繁了。

——幸虧他們畢業時沒彼此對著哭嚎，不然現在未免太尷尬了。

也是在這一時刻，希爾諾後知後覺想到，他的人際關系似乎相當不錯。

由於尤珈老師的存在，學校裏的四個院長，他竟然都挺熟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晚十二點還有一更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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